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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成长——读张贤亮《绿化树》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一部38年前朴实无华的老电影《牧马人》片段又重新在网络上爆火,剧中朱时茂扮演的许灵均和丛珊扮演的李秀芝之间淳朴甜美的爱情故事和红红火火的婚后生活,时隔38年之后再次羡煞亿万年轻网友,这个视频短片也再次将张贤亮拉回到大家的视线当中。作为宁夏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张贤亮的代表作除了已经被改编成电影《牧马人》的《灵与肉》,最著名的当属《绿化树》。

《绿化树》讲述20世纪60年代初期,青年知识分子章永璘在西北黄土高原上一个偏远的农庄里劳动改造的故事。作者通过对主人公在改造期间的生活经历进行的详实描写,以及对其心理活动进行的细致刻画,反映出知识分子在艰难困顿中的深刻思考和自我救赎。这既是对作者长达22年的劳改生活的一种关照,也体现出作者在逆境和困苦之中追求真理的一种昂扬向上的生命状态。

清水、血水和碱水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如此形容人的艰难成长。在《绿化树》中,我们再次看到了作者这样的描述,也真真切切感受到在困顿之中成长之艰辛。

一米七八的汉子,饿得只有七八十斤,章永璘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皮包骨头。第一次在农场吃饭时,他主动放弃稗子面馍馍而宁可选择“有股蒸馏水味”的馍馍渣,甚至还觉得“很好吃”。这是为什么?——因为那馍馍渣“按分量说,至少有一斤”,能够让他吃个饱。寒冬腊月里,为了捡回掉进水沟里的黄萝卜,“他直摸到全身冻得麻木,而小腿针刺似的疼痛起来”,最后导致受寒发高烧,差点丢命。他劳改所在的西北荒原农场里的环境也不可谓不恶劣,“没有草,没有树,连小鸟和蚂蚁都没有……和月球表面一模一样,”除了破棉袄、罐头桶、破棉絮、虱子和《资本论》外,其他一无所有。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章永璘是如何生活的?是选择胸无大志、得过且过?还是选择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丧失自己的精神追求?

然而,这些都没有。他没有放弃精神世界的改造,没有放弃读书。《资本论》作为他唯一可读的经典在他劳动改造的生活里给了他精神的支柱,也给了他希望。“马克思的书在我眼里就没有一点枯燥的晦涩的地方,我读着,种种抽象的概念都会还原为具体的形象,每一页书都是鲜明而生动世界的一个片断”,这是章永璘对《资本论》的精神寄托。“这本书就是我能‘超越自己’的惟一凭证了,如果说‘超越自己就是超越天堂’,那么我面前只有这样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这是章永璘借助《资本论》实现精神的救赎。在小说里,《资本论》已经不单单是一部著作,更是作者的心灵的寄居之处,力量的源泉。

               

别样的“才子佳人”

“才子佳人”的结合模式历来都受到中国文人的特别青睐,从《西厢记》中的崔张、《牡丹亭》中的杜柳,再到《桃花扇》中的侯李。而通观张贤亮的作品,包括《灵与肉》和《绿化树》等大部分小说采取的也是才子佳人的叙事模式。这样的书写模式的选择,一方面是作者内心深处传统心理的外化,一方面映射出作者的人生经历,以佳人对才子的关爱展现出自己22年劳改生活里对美满爱情和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渴望。

但和传统的才子佳人不同的是,张贤亮作品中的“才子”不再是落魄失意的文人,而是在劳动中改造的知识分子。其作品里的“佳人”也不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或是才情兼备的女子,而是普通、美丽、善良却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他们的相遇已不再是一见钟情亦或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更常见的是“佳人”对“才子”在生活和思想的关照。

马缨花,杜鹃花属的一种。它虽常见,但开起花来却又火红而热烈。如同这花的名字一样,《绿化树》里的女主人公马缨花同样普通平凡。在章永璘劳动改造的日子里,勤劳善良、吃苦耐劳的马缨花给了饥饿、困苦中的章永璘以温暖和希望。她用自己的粮食将章永璘由八十斤的骨瘦如柴变成一个挺拔的青年。她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却向往知识,在马缨花眼里,念书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对于她本人来说,看读书人读书就是无形的享受和最大的快乐。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大西北女子的质朴和坚韧,也看到了她们对于知识的向往以及苦中作乐的态度。

                 

“花儿”与“少年”

“花儿”是一种西北民歌,男青年唱的又叫“少年”,女青年唱的又叫“花儿”。“花儿”流传于青海、甘肃、宁夏的广大地区以及新疆的个别地区,被誉为大西北之魂。《绿化树》里随处可见的“花儿”大部分属于河州“花儿”。这种“花儿”一般每首词由四句组成,前两句常用比兴,后两句切题。“花儿”不像一般民歌那么规整,却更加自由畅快。小说里随处可见的“花儿”在有力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同时,也全面展示出大西北的风土人情,使整个作品充满着原始的诗意气息。

小说的第九节,马缨花在劳动的间歇唱了一首“花儿”:“我唱个花儿你不用笑/我解了心上的急躁/我心里急躁我胡喝呀/哎!你当是我高兴的唱呢!”此时的她内心含蓄而又腼腆。小说的第十八节,“园子里长的是绿韭菜,不要割/你叫它绿绿地长着/哥是阳沟(嘛)妹是水,不要断/你叫它清清地”马缨花聊起母亲时唱起了这首“花儿”,此时章永璘和马缨花的感情是逐渐深入的状态。小说的尾声部分,“金山(么)银山(的)山对(哟)山/层层(哟)叠叠的宝山/望(么)别人成双(是)我孤单/阿哥(么哟)活下的可怜”则唱出了他们感情的浓郁和炽热……这些“花儿”的加入,丰富了小说的形式和内容,也展现了人物之间丰富的精神世界。

“我觉得我最大的财富,就是我比一般的人拥有更多的丰富的人生感受和经历。我的人生经历其实就是一部厚重的小说。”张贤亮如此评价自己,事实也确是如此。出身于官宦世家的他,经历了长达22年的劳改生活,后又重新执笔成为一名作家。他担任过宁夏文联名誉主席、全国政协委员,此外,还是一名企业家,创办了《大话西游》的拍摄地—宁夏镇北堡西部影城。正是他的这些不同寻常的经历,让我们看到文字背后作家独特的精神气质,看到《绿化树》这样一个思想之火在荒原上照亮人生前行道路的故事。

作家丁玲在读完《灵与肉》之后说:“对于作者,我不认识。但通过这一篇,我以为我和他已经很熟了,看得出作者大约是一个胸襟开阔而又很能体味人情和人生苦乐的人吧。”《灵与肉》会让读者产生这样的感受,《绿化树》大抵也是如此。他们都告诉了我们,在困难中如何成长,在逆境中如何修行。愿每个人在风雨之中都能砥砺成长、乘风破浪,愿每一个人的冬天都不缺暖阳。(冯海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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